浮生悦心

风雪白虎庙(上)

  

       千年前,神州大地满目焦土。岁初,百姓点起千灯佛火,祈求新年风调雨顺。是日,于渭水之源,一个白色庞然大物飞旋于苍穹,轰雷一闪:两仪失序,寒风卷地,百草枯折;彤云密布,雨雪其雱,苍茫乱舞。

  那场暴雪,润泽万物,使干裂的大地恢复生机,却也冻死许多生灵。从此以后,就有了“雷打冬”的传说。

  一声惊雷过后,孤村的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,终于在上元节这天放晴。

  “冬天打雷,雷打雪;雷打冬,十个牛栏九个空。”孩童唱着歌谣,在雪地里嬉闹。

  傍晚,村子里走进一个陌生人。残霞明灭,斜照在此人冷峻的脸颊,他一袭白袍,头戴斗笠,上披蓑衣,手持佛珠,衣襟满霜,踏雪而来。

  他见天色已晚,欲先沿街托钵乞食。村民好奇地看着这个外来和尚:他目光纯净,一尘不染,每次遇到与他人对视,均以佛门的合十礼回应。 

  苍山吐月,华灯初上,村子里张灯结彩,家家户户欢声笑语;孩子们互相追逐,打雪仗、放烟花、点鞭炮,好不热闹。伴随噼里啪啦的响声,清冷彻骨的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。一个孩子不小心跌倒,正在抽泣,和尚上前扶起,对小孩莞尔一笑,孩子顿时止住泪水,笑嘻嘻地跑开。

  和尚见一人在点炮竹,略显厌恶,加快脚步绕过,没走几步便停下来,驻足在一户人家门前。这家门口并未高悬大红灯笼,屋内寂静,没有一点正月过节的气氛,只是台阶上的雪已清扫干净。

  和尚扣门,少顷,门吱吱呀呀地打开,一个少年探出头,他穿着孝衣白帽,眼睛浮肿,神情悲伤,像是大哭过一场。少年问明来意后,回屋拿来茯苓饼放入钵盂中。和尚表达感谢,问其哪里可以过夜。少年答曰:半山腰有座庙,沿溪边的路可致。

  和尚沿溪上行,身上的白袍早已与雪原浑然一体,身后的灯火越来越渺小,最终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皓月当空,竹林萧萧,影影绰绰,除了踩在雪上发出的嘎吱声响,连声乌鸦鸣叫都没有,也未见任何动物足迹,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被冻住一般,静谧而诡异。

  路的尽头是一座直插云天的崖壁,崖侧有深潭,潭中卧一巨石,水面已冰封。

  水潭旁边有间破庙,院墙断壁残垣,正殿匾额遗失,九脊式顶部坍塌一半。借着月光,和尚发现殿内虽然缺失半数房瓦,却没有积雪,地面似乎被清理过。和尚脱下蓑衣,摘下斗笠,拂去衣袂上的残雪,迈入殿中。

  庙中供奉的宝相端坐在莲花宝座之上,泥塑随已斑驳脱落,依稀可辨是一头白虎。

  露天的屋顶下,停有一副梓棺。和尚走近,默诵经文,推开棺盖。

  月光洒在蒙面的金丝帕上,此人头挽发髻,插龙纹银簪,身穿月白翠竹袄,棺内之人应为女子。和尚用手轻触其鼻尖,隔着帕子尚能感到她微弱的气息。和尚又为其切脉,腕部冰冷……判断应是惊痫之症,瘀血在心,命在旦夕。

  此症忌燥热,大抵是温度寒冷使女子从假死状态中还阳。不过再冷下去,她定会先被冻死。于是,和尚捡些树枝,拿出火折子,在离女子不远处生了个火堆。

  和尚欲施医术救人,必先要将女子面部丝帕揭开,就在这时,“喵”,一声猫叫突然从和尚背后传来,同时屋顶吹进一阵风,将女子脸上覆盖的金丝帕掀起。

  明月皎夜,那女子露出面容。和尚虽在开棺前做好心理准备,可当他真得看清棺内人,到底还是无法招架。他顿感眩晕,头痛欲裂,胃里翻江倒海,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自己的皮肤,五感被无限放大,心力疲惫,身上奇冷无比,扑通一声,他单膝跪地,持佛珠的一只手撑着身体,另一只手拉着棺椁的边缘,双目倏地流下泪来。

  一只白底杂花的狸猫,嗖地窜上棺盖。眼珠子发出莹绿色光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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